Nichole.

骤然一夜
若能听萦半风雨.

风雨扬州共被眠

银瓶乍破:

给 @糖醋年糕 


冲田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人间的腹腔。肋骨残缺一半,一个缺口恰好不够他挣脱。水没及膝,他看到自己赤裸的双眼,像镜里滚落的石子。他沿着自己的刀尖上走,终于割破他十八岁余的皮肤的时候,井底撬开他的匣子,从缝隙里涌出来的冬天雪水,井底是腹腔的骨骼。他只能站在深暗处往上看。


他梦见自己的心被剜出来。是年幼且稚活的红色。夜晚流动的腹地是那一棵树身后的阴影,还蓄着长发的土方侧着头和他姐姐说话。风刮过他双眼,他自以为安全的隐蔽地方暴露出来,细碎的夏天的影子浮在空气里。他拼命地竖起耳朵。什么也听不清的时候,眼前是长发发尾窸窣的垂落,许多年来他虚度光阴,妄以为那是他姐姐。他沉在这一片童年的鬼魅里;醒来时就要觉得胸腔中空白无物。他剧烈地咳嗽,然而夏季过去,他什么也没有。


腹腔上空凄厉的骨骼穿过,石桥横在上面。他暗自庆幸。前方没有灯也没有夜,周遭闭塞,拼命把他挤向谷底。新生的鬼手指滑腻的,掐住他脖子。他窒息地看到石桥上的影子,他假意微笑,感到躯壳里扯开一道缝。午夜里他扶被他灌得烂醉的土方回去,数不清的罂粟、火药碎片、弥赛亚的眼珠,黑夜里聚成细细小小的颗粒堆在他脚下。他知道自己总是要死在这里,碎片与阴影,但他还不想被那最沉的一梁活活压死。


这一梁现在压在他肩膀上,烟酒气沁人心脾。他被压迫着:如同站在疾驰的铁轨上。他十八岁的心脏因了这一点吻上双唇的罪孽将息将灭。他大口地喘气,最后拿指节蹭着土方的脖颈,易碎轻放的触碰,在人间足底的铁轨上,他害怕自己的吻,巨大的、扶摇而来的春天,会在土方肩上留下什么。午夜里极凶貘的暗涌,他再凑近一点,就要被绑在绞刑架下。点燃谷麦与干涸的双眼。七月之夜。


七月之夜的火车从尽头跑过来。光线密集的地方忽地暗下去,冲田发觉自己手里没有刀。在他十八岁的每一寸妄想里,土方十四郎——都是他期待填满的整个世界,粘着夜晚流动的一切东西。死在雪里的罂粟,他冻伤的、红扑扑的双手刨开厚厚的雪,里面藏着一只花。但那或许是他的眼睛,因为颜色浸润出血色一样的斑驳,像他的心。最终他赤着脚走回去,他记得是这样,他把那些陆离都扔进冬天的胃里。


然后他醒来。他把已经冰冷的双手裹在土方的手上,替他拿了那把刀。刀尖冲外,解剖他的灵肉,像割开天空的纸张,握紧的时候流光扑火,但他死心眼地不放手。他躺在铁轨底。他无法触及的,人的温度,只有金属的冷炙使他握上的时候,一截冰雪融化。列车呼啸而来的时候,他日复一日的美梦破碎,玻璃片一样扎进来。他们离开江户前的最后一个夜晚,他扣着土方的脑袋咬他的嘴唇,不觉得如释重负只觉得惴惴不安。从前他杀人如麻时都未曾谋面的东西,这时却把他从阴影里被拖出来,“不要了,求你不要看”。



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。旧时被他苦苦藏起的距离被撕破了:他不得不直面深渊悬崖,并无畏于坠落。他们都说他一夜之间长大,那未免过于虚与,他的心情从未变过。从前他跨在独木桥上摇摇欲坠,用尽了伎俩想要藏起那一点少年心意,如今被强行拔擢起来,他还是觉得刀尖割伤他时过于疼痛,但他忽然有了一点勇气。这一点勇气像是来自他姐姐的执拗,他望向土方十四郎的时候看到他已经不再柔顺的黑发,心中涌上难以言说的温柔,他想土方混蛋你的头发已经挡不到我眼睛了,那么请你也稍微地来爱我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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